一家人,一条船,一个比常人大50%的脾脏,三样事物承载了巴瑶族人的一生,也包含了这个没有国籍的民族所有的历史与秘密。
生于海上,长于海上,终生鲜少踏上陆地,于是有了“巴瑶”这个来自外人对他们的称呼。
“巴瑶”在马来语中意为“海上之民”,用它来代指这群游荡在菲律宾、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之间海域的“海上吉普赛人”再合适不过。
巴瑶人一开始并不称呼自己“巴瑶族”,也没有什么民族的概念,他们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一条船上的家人;他们的世界也很大,辽阔无垠的大海任由他们纵横,不羁是他们生命的主旋律。
不过,在经历了几代亲属血缘维系的小部落以后,海上游荡的巴瑶族人慢慢融合,接受了陆地上的人对自己巴瑶的统称。
巴瑶族人不生活在陆地上有很多年了,久到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的来历,如果让巴瑶人自己来说,他们会唱两天两夜名为“Iko-Iko”的史诗歌曲,向你讲述他们的前世今生。
因此,巴瑶族由来考证的重担就交给了外人,但因为巴瑶人自己没有记录历史的习惯,考证众说纷纭。
首先,语言学家发现,巴瑶使用的巴夭萨玛语属于菲律宾的马来-波利尼西亚语的分支,因此猜测巴瑶族可能就是菲律宾古代逃亡与海上的人。
这个说法因为缺乏具体证据,很快被人否定了。
其后,各路人类学家轮番登场,用各种证据展示了巴瑶族人起源的可能。
其中一派认为,巴瑶人可能来自寥内群岛。
寥内群岛,在新加坡海峡南边,由数百个小岛组成,平均每个岛面积只有平方公里左右,狭小的陆地面积决定了生活在这里的人只能过出海捕猎的生活。
正是这样的传统,令人类学家认为巴瑶族来自于寥内群岛。
另一派则不这样认为,因为迄今为止,寥内群岛依旧有人生活在那里,为什么单单分裂出一派人成为了巴瑶族呢?因此,他们觉得,巴瑶族的祖先不一定也生活在海上。
他们的祖先应该是生活在三宝颜半岛及苏禄群岛的土著,这一区域位于菲律宾西部,既有充足的陆地,又有漫长的海岸线,因而这里的土著过的生活是刀耕火种与渔猎结合。
至于说分裂出去的巴瑶族,自然是因为陆地上的纷争,不得不过着流亡海上的生活。
这一种说法显然也不能成为说服人的原因,故而许多人宁愿相信巴瑶人的口头传说,也不愿意屈从牵强。
巴瑶人的口头传说,是带着一点浪漫的,像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童话。
版本之一,巴瑶族的祖先来自目前生存海域国家从前的皇家卫队,因为风暴肆虐,迷路之后,只能在陌生陆地的海岸附近游荡。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说法最具有童真——巴瑶族的祖先是被一个巨型怪物赶到海上的。
带着这些童话,巴瑶人在海上生活了一代又一代,对他们而言,更重要的不是自己从哪里来,而是自己这一生将怎样度过。
他们在海上最重要的伙伴,不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童谣、歌曲,而是纵横四海的小船。
巴瑶族的船很有特色,有两种,一种是大一点有篷子的住处,一种是小一些渔猎用的。
第一种有些像中国河流湖泊上的平底摆渡船,只不过为了适应海洋上的风浪,专门做了尖底,第二种,外表看起来很像是泰国河流上细长的小舟,更像是放大的翘起了两边的竹叶。
巴瑶人称作“船屋”的宽敞船,说是大,其实就是相对与渔猎船大一点、宽敞一点,实际承载5口之家已经是极限,当然,小小的一个木船能为5口之家遮风挡雨,已经是相当了不起了。
过去船上遮风挡雨的篷子是用岸上寻到的草木编制而成,现在通常是一块鱼鳞塑料布。
船屋作为巴瑶人的家,不止是要遮风挡雨,还要承载全家人的家当,支持一家人生火做饭、饮食起居,其中,燃料和饮水来自附近的小岛,食物则完全来自于海洋。
简陋的生活条件,并没有让巴瑶人感觉到苦,反而在宽敞的海面上驰骋,让他们的心灵得到了极大的解放。
另一艘“竹叶小舟”似乎继承了东南亚船共有的特点,为了追求披风破浪的效率,船头船尾都十分高,尖型的船底只和水面有小面积的接触,这使得船上的渔民只需要用很小的力气,就可以用船桨让小船快速地在海面上飞驰。
巴瑶人生活的海域是东南亚著名的珊瑚三角区,面积相当辽阔,跨越东南亚6个国家,同时也是地球上海洋物种多样性最丰富的区域,分布着全球约76%的珊瑚和岩礁鱼类。
也正是如此宝地,吸引越来越多陆地上人放弃国家、民族身份,成为海上漂泊的巴瑶人,因此在海上捕猎的能力是巴瑶人生存必备。
常年渔猎锻炼的眼力,加上清澈见底的海水,巴瑶人往往可以十分轻松地看到水下的猎物。发现猎物之后,因为害怕动静太大,巴瑶人一般借由渔船在极短的速度靠近猎物。
在猎物较远的地方,他们跳入水下,常年累月磨练的潜泳技巧配合着巴瑶人自制的狩猎武器,跑得慢的猎物基本逃脱不了。
巴瑶人对船的感情是复杂的,甚至可以说船是他们的家人之一,船屋承载5人的极限,决定了巴瑶人的社会活动是几近于无的。
在广袤的天水一线间,尽管巴瑶人的心灵可以自由飞翔,但难免有些寂寞,船就有了狩猎工具以外的特殊情感意义,可以说是除家人、食物以外唯一的情感寄托。
同时,作为巴瑶人唯一的交通工具,巴瑶人每逢远洋捕猎,除了乘坐其他船结伴同往的亲族,唯一能在风浪中提供如同陆地一般坚实安全感的,就是命运休戚相关的船,这是陆地生活的人们不可理解的特殊情结。
巴瑶族人不是只有继承了先祖“独行侠”血脉的人,有些巴瑶人与陆地上的人一样,秉持着多子多福的理念,创造了一个庞大的家族。
虽然家族内部还是按照一家一个小船的方式生存,但他们会更加青睐家族情感,以至于常常会有聚会。
因为缺少社会交流,巴瑶人的观念中不存在男性家族为先,小一辈的夫妻可以自由选择跟随夫家还是妻家生活,而不被人指责,这就导致巴瑶人的聚会,是十分轻松的事情。
家族会把船一起停在靠岸的树林中,家人一起上岸在林间完成一些家族仪式或是跳一些轻松的舞蹈。
“独行侠”们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些社会生活,在海上讨生活尤为不易,再“独”的人也需要别人的帮助,才能保证一直活下去。
巴瑶人不是没有和陆地上生活的人有联系,但联系仅限于生疏的交易,并没有什么情感交流。
这就需要“独行侠”们加入更为松散的部族,在部族首领的领导下,独行侠也能参与一些部落仪式,感受人群的热闹与陆地的坚实。
但不论是家族生活的巴瑶人,还是依附于部族的独行侠,巴瑶人从来不深入陆地,他们的活动范围最远不会远离停船位置40公里,对于巴瑶人来说,船或许才是命根子。
巴瑶人最奇特的地方,就是他们不像人类的游泳天赋,按照达尔文的进化论,人类最早的祖先应该是生活在海里的,也就是说,如果达尔文没有出错,人类身上是有海洋生活的基因的。
这一点,在巴瑶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巴瑶人捕猎的时候,最高能下潜到30米深的海底,哪怕是到了现在,巴瑶人也可以不借助任何的现代科技,做到这一点,唯一多出来的是镶嵌了玻璃片的木质护目镜与废弃材料改装的鱼叉。
时间来到现代,人类文明正式进入到了信息时代,一切过去新奇的事再也无法成为一个地域的私藏,于是,巴瑶人的事情很快传遍了世界,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其中无数专家学者最为感兴趣和好奇的是,巴瑶人怎么在近海保证口粮的获取,等他们到实地考察时,巴瑶人的表现惊呆了所有人。
据他们统计,巴瑶人一天潜入水中的时间超过5个小时,这在这群专业人士眼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人类进化万年之后,生理结构根本不支撑人类做到如此长时间的潜水时间,哪怕是累积时长也不可能。
这个数据,就算是全副武装的专业潜水员也难以做到,更遑论什么都没有的巴瑶人。
虽然有人认为巴瑶人生活在近海,下潜不深的情况下,对人体的负担没有那么大,但科学家做了多次实验证明,这依旧是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数据。
后来,随着研究的进一步深入,学者们发现,完全靠海吃海的巴瑶人,为了适应天天下潜的生活,在年幼时就会选择刺破自己的耳膜。
很多游泳的朋友或许都有这样的体验,在游泳的时候,尤其是潜入水底的时候,最先难受的不是呼吸不上来,而是感到来自水的压强对耳膜的压迫,这种痛是沉闷的,经常会让人在重新浮上来的时候,感到头晕、头疼。
巴瑶人刺破耳膜,屏蔽了这种感觉,还能让他们在水下快速游动时不会出现耳朵出血进一步引发感染的情况。
可以说,刺破耳膜是巴瑶人既残忍又实际的一种谋生手段,当然,这导致不少刺破耳膜的巴瑶人在晚年听力下降,甚至完全丧失了听力。
但刺破耳膜这种说法,并没有满足学者们的好奇心,在学者眼里,刺破耳膜或许真的可以辅助潜泳,但绝对不是巴瑶人超长时间潜水的原因。
直到学者们与巴瑶人常年累月打交道,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后,这个秘密才逐渐向学者们真正揭晓。
学者们偶然争取到了一户巴瑶人的同意,对其身体进行了进一步检查。
检查发现,巴瑶人的脾脏比一般人的大50%,这是巴瑶人浑身上下唯一一处异于常人的地方,学者们就怀疑这一个大号的脾脏将是巴瑶人潜水的秘密所在。
经过多次给巴瑶人身体检查,得出的结果来看,这个现象不是个例,而是巴瑶人的普遍现象,为了进一步探究,学者们千方百计得到了解剖巴瑶人的机会。
经过解剖和后续的实验,学者们终于解开了这个谜题——巴瑶人比常人大50%的脾脏具有一般人不具备的供氧功能,在巴瑶人潜水时,脾脏会为他们提供更多的氧气,以确保巴瑶人能在水下活动更长的时间。
而且通过对巴瑶人的基因的研究,发现人产生这种异常的“进化”不仅成为了遗传基因,还是因为体内基因变体导致的。
换而言之,巴瑶人在一代又一代一千多年的渔猎生活中,已经进化出了异于陆生人类的生理结构和基因。
有人说,特殊的基因决定了巴瑶人究其一生不上岸,这种说法是十分片面的。
特殊的生理结构注定了巴瑶人已经无法适应完全的陆地生活,很多搬到陆地上定居的巴瑶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减压病。
这种病在正常的人类社会属于职业病,经常出现在长期处在高压环境工作的潜水员、飞行员等人的身上,巴瑶人与他们一样,习惯了高压,骤然回到相对低压的环境,整个身体都会出现问题,别人的职业病在巴瑶人身上就是生存病。
一开始皮肤只会出现瘙痒的情况,时间长了以后,病情慢慢发展,就会出现关节、肌肉酸疼等症状,病入膏肓的时候,神经系统、循环系统、呼吸系统、消化系统都会出现问题,直接危害生命。
正是因为这样,巴瑶人虽然尝试过回到岸上,但过不了多久就会重新回到海上,这仿佛是一个注定在海上漂泊的诅咒一样。
另一方面,巴瑶人一直属于是没有国籍的黑户,巴瑶人到了现代国家治理体系中不可能出现想上岸就上岸的情况。
不过,这只是从法理的角度上讲,事实上,巴瑶人漂流的区域涉及的国家正在千方百计地让巴瑶人“上岸”。
他们对外宣称,让巴瑶人上岸一是出于人道,是出于国家治理,三是出于保护环境。
显然,这些说法,基本是站不住脚的,强迫巴瑶人上岸无异于让巴瑶人去死,这才是违反人道。
出于国家治理好理解,可按照千年以来,巴瑶人与海岸上人保持的友好的交易关系看,这些国家显然不是出于保护国家公民的角度,完全是将巴瑶人视作了不稳定的社会因素,急于将巴瑶人纳如国家管理中。
保护环境更是一种借口,巴瑶人重无公害的捕猎手段与大工业时代的机器污染相比,哪一个才是破坏环境的罪魁祸首?
诚然,巴瑶人可能存在过度捕捞的情况,但海洋是人类共同的财富,这并不能成为让巴瑶人上岸的理由。
这一切的背后实际上还是离不开一笔经济账,随着中国各地经济发展,对野生海参、鲍鱼的需求大大上升,这些东西没有办法大规模捕捞,只能靠人工捕获,而环顾东南亚,最擅长此道的就是巴瑶人。
巴瑶人是捕获海参、鲍鱼的好手,因为所需不多,经常会以一个极低廉的价格卖给海岸上的居民,不少人因此巨富。
各国*府不少人将之看做是一块肥肉,经常劝说巴瑶人上岸。
一些巴瑶人喜欢追逐自由,一直到今天都没有上岸,另外一些则在*府的安置下,在近海上建立了高教木屋,虽然还是靠海吃海,整日潜水生活,但算是过上了定居生活。
两者相比,一方失去了自由,收获了一些安定,另外一方的生存困境却越加明显,是从前自由捕猎的海洋,随着周边国家领土、领海意识觉醒,逐渐丧失了近海捕猎自由,生存范围逐渐缩小。
或许过不了多久,就再也见不到一条船、一家人,自由流浪的“海上吉普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