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不管头条、微博还是知乎,都因一个女大学生意外去世而起了争议。
她叫刘安,天津人,大四女学生,是极限运动的痴迷者,在5月12日天门山参加商业翼装飞行,意外去世,只有24岁。
根据推测,刘安出舱后突遇气流,偏离预定航线急速下坠,没机会打开降落伞,最后撞断一棵直径十多厘米的树,可想冲击力之强。
刘安的极限运动经历丰富,常年泡在滑雪潜水冲浪等极限运动里,之前有几百次跳伞和翼装经验,已拿下翼装飞行C证,实际水平达到D级,也就是教练水平,说她业余不对。
她在生前签了器官捐献协议,或者说每个极限玩家都嗅过死亡味道,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所以说她对意外有过准备。挑战恐惧,追求极限时会有一种满足感,而这种感觉在面对死亡时将会更加强烈。这是她生前原话。
有人说,刘安没带手机和GPS定位仪,实在草率。说实话,那些仪器不是救命的,如果伞打不开,带月光宝盒都没用。
刘安究竟死于什么?死于命,技术分析全是马后炮!
根据跳伞数据网站BFL统计,跳伞加翼装总死亡率5‰都不到,就是说,多数极限爱好者体验过一般人体验不到的极致快感后,还能正常度过余生。而30%的统计率来自低空翼装,刘安玩的是高空翼装。高空翼装有两个伞,即便人在空中休克,副伞都会近地时自动打开,刘安显然就是点子背。
虽然她的爱好让很多人觉得不可理解,但有胆子玩翼装的女生太少了,全国就几个,没一个少一个。
刘安生前的最后一瞥
网上争论的焦点,集中在刘安死的到底值不值上,究竟死于追求?还是花样年华花样作死?
很多人佩服刘安的勇敢和纯粹,说她敢于活成自己,虽然人生短暂,但体验到了多数人永远体验不到的极致感受,比一辈子窝囊压抑,20岁死80岁埋,也没为灵魂活过一分钟的人,更值得活一次。
反对者,观点比较传统,直言刘安太过自我,不负责任,不为父母考虑,况且翼装飞行并不创造社会价值,没什么正面效应,纯粹为追求刺激。
想一想,到底谁对?有人认为过瘾活一次,不枉此生;有人认为只要活着就行,甭管怎么活。都对,就看怎么理解。
假设一下,如果翼装飞行比坐火车还安全,而且费用和坐公交车差不多,你不想尝试吗?谁不羡慕飞鸟掠过白云?谁不曾想划过天际俯瞰大地?看看安全的荡秋千吧,谁都喜欢。
反过来,如果翼装死亡率达到%,这项运动肯定不存在了,除非有想自杀的。
由此推论,争论的本质,不在刘安死的值不值上,而是她的死直击现代人内心:一个人追求灵魂自由的成本有多大?换做自己,又敢为自由牺牲多少?
这是一个度的问题,极限玩家和我们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面对想做的事比我们更纯粹,更愿赌服输。多数人呢?貌似生命里没有过拿命去爱的事,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几乎每个人都痛恨过自己不自由,也痛恨过自己屈服于不自由。
最近看纪录片《最后之舞》,迈克尔乔丹骨折康复后,想提前复出打比赛,他问队医,提早上场如果伤势复发,生涯报销机率多少?队医说10%。乔丹很高兴,马上复出了,他觉得90%的机率太高了。
刘安虽然没有乔丹伟大,但她和乔丹一样,都是为了目标不惜代价的赌徒,人群中这类人小比例存在,就像左撇子,是天生的。他们的人生注定和普通人不一样,赌赢了万丈光芒,赌输了万丈深渊。
而我们大多数人,不是赌不起,就是不敢赌,只能按套路上学工作,结婚生子,老老实实一辈子。
翼装飞行是合法运动,和吸毒不是一个性质,不能因为小众就污名化。所以,可以不认同刘安的行为,但没必要讽刺,她只是拿命替我们这些背负地表压力的人,看了一眼星空,仅此而已。
从另一个角度看,刘安的死又是可惜的。根据同学描述,她是名副其实富二代,但和别的富二代喜欢买奢侈品不一样,她追求的是内心的奢侈。作为一名恐高症患者,她一次次突破自身极限,这种胆子与富二代给人娇生惯养的印象不搭。
别说富二代,随便一个人,如果恐高,上玻璃栈道都知道有多难受,何况从几千米高空往下跳呢?可见刘安的自我施压,对正常人来说,已经上升到地狱难度。
正因为富二代身份,才导致很多网友拐偏,什么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花钱作死,这些风评楞把一次意外扯到阶层对立上。
的确,刘安玩极限运动的花销保守估算也有数百万了,一般人玩不起,但有钱和意外没有必然联系;说实话,每年农村留守儿童,死于溺水等意外的人数,比城里孩子多的多,也是因为有钱吗?
借刘安之死酸了一波富,风马牛不相及,以刘安的性格,即便没钱也会找小花销刺激玩,比如攀岩。
刘安之死还触及了另一个问题:中西对待生与死的不同态度。
基本上所有危险的、刺激的运动,都是西方舶来品,翼装也不例外。翼装玩家,以欧洲人居多,航海民族比农耕民族更有冒险基因,天性使然,所以意外发生在外国人身上,我们觉得正常,调侃一句外国人少是有原因的。但发生在中国人身上,就点儿不淡定了。
中国人的人生观和死亡有很大关系,需要分出重于泰山、轻于鸿毛,死得其所,连最恶毒的骂人都是不得好死,可见中国人对生的追求,也是对善终的祈盼,这是责任和使命,也是道,外国人不懂。
所以看待生死上,中外有别。西方人注重人生历程,活在当下,不考虑长远归宿,今朝有酒今朝醉,也没什么存钱习惯;而中国人注重人生归宿,为了善终的结局,哪怕路上苦一点累一点,甚至苦一辈子都没关系,即便自己不善终,也得尽量给子孙创造善终的条件。
善终是什么?就是功德圆满。
所以刘安的死,在国内会引起很大争论,因为她不太符合我们对善终的理解,大家觉得她死于意外就是失败的。
显然,这个富二代女孩受的教育和普通人家孩子不一样,父母不可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一直没断给钱就是表态;据同学说,父亲支持刘安的爱好,以及从父亲上山搜尸的冷静看,她家人是有一定心理准备的,可以判断全家观念也偏西化,重视自由,尊重孩子追求。
非要给刘安的死找一个诱因,家庭影响算不算?当然,这是我的推测。
但不管中国人还是外国人,都怕死,毋庸置疑。
刘安的死属于意外,她没有那么高尚,不是为了伟大事业献身,但也不该被嘲弄,她只是伞没打开,这不是伤天害理的大错。
如果问,翼装飞行该不该继续存在?和同性恋该不该存在一个答案。每年吃东西噎死的都比翼装飞行摔死的多,难道因噎废食吗?要允许小众人群和小众爱好存在,只要不违法。
那么刘安究竟死于什么?除了命运,还有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无他。
优越的家庭条件,不需她过早承担责任,不用她刻苦钻研学业,也延长了她的成长期和叛逆期。她虽然是成年人,仍像少女一样活在梦想里,觉得死亡离年轻还远,自己有能力掌控自己。极限运动本身就是追求极致掌控自我的运动,她在之前成功了几百次,也降低了对危险的警惕。
所以,在她还没对死亡产生恐惧时,意外先来了。
我之所以这样判断,是因为我也面临过危险。自己也曾无保护徒手攀爬过数百米高的悬崖;也曾在雷鸣电闪的云层下跑到无人的河里野浴,想体验洪水冲刷的感觉;也曾骑自行车手扒大货车让它带着跑;也曾露过骨头伤过筋。都是年少的荒唐,身上疤痕就是见证。
人成长的标志之一,就是越活越怂,如果我年轻二十岁,也可能玩极限运动,现在谁给钱我都不敢。
回到最初提问,刘安死的到底值不值?关于这个问题,老祖宗早就给过明确答案:好死不如赖活着!
任何死亡都不该用值得来形容,因为任何死亡都不该被歌颂,哪怕是留取丹心照汗青。我们尊崇执着勇敢,或颂扬舍身取义,一切值得歌颂的品质,都是一个人活着时候的精神,美化死亡、歌颂牺牲都是反智的。
人生长度是人生宽度的前提,只有尽量延长长度,才有深入拓宽的可能,否则,就是无穷大乘以零。
因为人的一生,除了灵魂的自由需要追求,还有爱,和对未来希望,需要用岁月去沉淀和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