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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0/10/22 0: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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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约字,阅读时间8分钟)

春节长假,本来欢欢喜喜的气氛,朋友圈里却被潜水圈两件严重致死事故刷了屏。综合朋友圈及微博信息,所传大致如下:

一、菲律宾潜水胜地杜马盖地(Dumaguete),54岁中国籍男子YongTaiHang与家人在阿波岛潜水,不幸遭遇途径的螃蟹船Banka(注:菲律宾主要民用船只,船体两侧有竹制双翼展开),头部被螺旋桨桨叶击中,因伤势过重不治。

二、同一天,在吕宋岛著名潜点PG,一名上海籍在外岛潜点3.8米水深处遇流上升,浮出海面,BCD未充气,二级头脱离,二次下沉,被带上船后经一小时人工呼吸施救,最终无效去世。

读完,深觉痛心,特别是第一件船击事故。这两个多月来,自己一直试图想要遗忘的那次潜水事故,如同刚刚愈合的伤口被重新切开,重新残忍而又真实的摆在眼前,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12.7浦东机场飞马尼拉

这已经是我一年内第三次搭乘宿雾太平洋航空的5J航班了。自从.11.11在菲律宾阿尼洛拿到OW和AOW,一年之内狂刷了50瓶,都说潜水是蓝色*瘾,此言不假。50潜大概是个临界点,临界于纯小白和新手之间,这一年我配好了H牌背飞、40周年款限量版的调节器、颂拓的手表、炫酷的fin,每一次出发都信心满满,像是网络游戏里的打野,等着百潜的阶段性胜利。

夜航班,准点,一夜无事。

.12.8阿尼洛

每次潜水,我都跟着固定的俱乐部。潜水的圈子和别的圈子有所不同,下一次水,你身边的潜伴就是你过命的兄弟(无论男女),在迷人但深不可测的海洋里,潜伴如同战友,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提供气源,在你迷途的时候指引方向,在你沉迷于拍摄的时候告诉你旁边有一条海蛇正蠢蠢欲动。有个俱乐部,挺好。

睡了个回笼觉,午后一潜,加一次夜潜。阿尼洛是我热衷的潜点,名副其实的微距天堂。这里的海域里可以看到千奇百怪几十种优雅的海兔,以及花园鳗、白鳍鲨、海龟、红章鱼、豆丁海马、清洁虾、一米长的砗磲、厢魨……珊瑚种群和海底十字架也足以让人百潜不生厌。

那一夜的夜潜太完美,潜完与伙伴闲聊时得知,同行的S与F是来学救援的,几乎只用了一秒钟,我就跑去和教练R说:“救援潜水员课程还能加人吗?”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临时起意这事儿,往往不靠谱。我曾经一再对自己说,别去羡慕那些DM潜水长和教练,咱当个终身AOW,乐乐呵呵潜一辈子就好。技术这事儿,和头衔能有多大关系!嗯,事后想想,老老实实当个AOW,多好。

.12.9上午救援课程

起了个大早。R教练说得租个BCD夹克来做救援课程,背飞不太好脱,于是问潜水中心借来一套。说实话,背飞穿着比BCD舒服多了。

回到久违的平静水域大泳池。课程比较顺利,我、S和F三人轮番出场,先后扮演施救者和被救者,练习施救水面慌乱潜水员、水面无意识潜水员,以及将水下无意识潜水员抬升至水面后人工呼吸。R教练真的是尽职尽责又严格的金牌主教,头天晚上特地叮嘱我刮掉胡子,原来是怕人工呼吸时扎疼小伙伴。为你点一百个赞。

虽然被R教练语重心长训斥了几次动作的不规范,好歹大家都顺利完成动作。这里提一句,严苛的教练是你日后潜水的保命符,那些轻轻松松就给你签证的教练,有时候和扔给你一个空气瓶下水一样危险。

.12.:50事故发生

午后小睡,迎来大考——开放水域课程。需要完成的是,将一名水下无意识潜水员抬升至海面,然后拖拽到岸边。下水前反复脑补了上午课程的每个细节,觉得应该不会有问题。

技术层面,确实没有问题。但潜水最大的风险,来自海域内非技术领域的突发状况。这一点,有点类似地震、台风啥的不可抗力。很快,这一点就得到了验证,小概率事件的%验证。

我和S在一处海底沙地停下,教练将F带至珊瑚礁的远处。F要做的,是迅速找到我和S的位置,并选择其中一个进行模拟施救。当天大浑水,能见度不高,但凭借对珊瑚礁形状的把握以及潜水员气泡的识别,F还是很快找到了我和S所在的沙地。

此时,按照课程,我和S需要迅速趴在沙地上,等待50%几率的“被救援”。我眼见着F过来,而S的位置距离F更近,心想着F一定会选择S,毕竟身位更近,而且S是个轻盈的女孩,拖拽起来应该比较轻松省力。

身边游来一群小鱼,心想着,趴着看鱼吧,下一场才轮到我……

F拍了拍我。我还傻乎乎地指了指自己,意思是:“纳尼?你确实要救我?”事后才知道,S妹妹当时并没有看到F朝我们游过来,依然保持海底跪姿,而我则秒趴,进入“被施救”姿态。

身体被轻轻抬起,我能感觉到F的左手撑住了我的气瓶,右手则将我的下颚部稍稍抬起,使我的头部保持微微向上的姿态。我需要装作无意识,绝对放松,一动不动。这些,都是救援潜水员课程里的标准动作,F的救援无懈可击。

从海底8米到海平面需要多久?即使算上5米3分钟停留,4分钟足亦。这一次,却像一生那样漫长。我抬头看着海面,浪花翻腾,蔚蓝色,美极了。四下特别安静,我能听到F的呼吸声。

“duang!duang!”什么情况?我真想破口大骂,F你怎么找的上升点,居然钻到船肚子下面来了,脑袋明显被船给结结实实壮了两下,一下是船壳,一下是菲律宾螃蟹船伸在船体外侧的竹竿!

然后,就看见大海变成了红色。

右手手腕处,血像喷泉一样飙出。大概有那么5秒钟,觉得自己要挂了,毫无疑问,动脉被割断了,电影里割腕后失血的场景居然在那一瞬间不由分说跑了出来。人在危机到来的时刻,真的是会慌乱无措的,我开始疯狂地扑腾……还好,自救程序在下一秒开始启动。我下意识动了动右手,看能不能握拳。能!恐慌指数降低一格。

随后,传来巨大的气体声,二级头主管被螃蟹船的螺旋桨切断,气源中断。好在当时已经接近水面,更好在R教练迅速发现事态严重并第一时间将我托出水面,送至船舱。

那时人的意识已经完全没有逻辑,医院之后才回想起来,哦,原来自己进到的那个船舱,就是撞自己的那艘肇事船。但很奇怪,人在事故现场的记忆细胞会显得异常强大,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可以细化到每一秒。对,每一秒发生什么都清清楚楚,我记得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白衣老者,神情和我一样慌乱无措,我记得,很快自己的血就染红了船舱,顺着湿衣冒出来;第一次觉得,原来身上的血,如此热腾腾。(写下这段话的时候,身上四处伤口同时发作,如过电一样疼痛。)

“救援,不是演习!”

F也受了伤,我们俩都在嗷嗷大叫。人疼得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体面,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传遍了整个潜水中心。事后我才知道,当我们第一次朝潜水中心求救时,岸上的工作人员还误以为我们是在课程中,他们晓得我们是在上救援课……“救援,不是演习!”R教练大喊,工作人员才如梦方醒,发动引擎启动船只,将我和F拖上另一艘大船。提一句,为了第一时间施救F,R教练把脚蹼都踢断了;谁都未曾想,救援模拟训练成了真实片场,R教练那一刻所承受的,其实一点都不比我和F小。

船在飞跑,大约5分钟之后抵达码头。我们所在的潜水中心是个不通路的半岛,救援车只能在码头待命。躺在车里,我和F开始互相鼓励,“兄弟,挺住,医院马上到了!”血还在热腾腾地躺着,整个右臂因为失血过多而麻木,进而是左臂。真是多事之秋,即使是菲律宾的小镇,其实也有下班高峰,不巧被我们赶上,前面的吉普尼公交车慢慢悠悠不疾不徐,司机疯狂按着喇叭,潜水中心的小伙伴左窗一个右窗一个探出头去,开始大声叫喊,示意路人避让。跟拍电影一样。

手术

让我稍安的,是我还能不用搀扶自己爬到担架上。医院的名字很长,OurLadyofCaysasayMedicalCenter,当医院。

对于病患,特别是遭遇突如其来重创的病患,医院就是上帝。吗啡进入身体,生理盐水冲伤口,包扎。和伤口一起被包扎并平复下来的,还有情绪。事实上,医院的半小时时间里,被螺旋桨割开的伤口其实并不感觉疼痛。我们的身体其实足够聪明,它比思维更冷静,第一时间告诉你——哥们,别喊了,找到活下来的方法!

黏糊糊的湿衣,此时才被大剪刀给剥离开身体。偷偷看了一眼,湿衣里面已经一大锅毛血旺了。拍片,血检,然后被告知,8小时后手术……

我和F,都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上手术台。挨到0点,F先被推进手术室,他的左臂伤口长达15公分。凌晨2点,轮到我,我真怕医生和麻醉师“疲劳驾驶”,幸好他们足够敬业。臂丛麻醉之后,我特地让麻醉师在点滴里加了点料,好让我睡个好觉。醒来的时候,伤口缝合已经完毕,时间,近4点。

护士推着轮椅把我送出手术室。左侧就是新生儿育婴房,依稀可以看到酣睡的宝宝。那一刻,眼眶湿润。

房,我和F的病号。

船击事故的真相

醒过来时,接待了两批警察。为什么是两批?出事地点也巧,一半属于A区管辖,一半属于B区,因为涉及到“老外游客”的人身伤害,警局似乎格外重视,其中一医院,给我、F、S和R教练四位当事人都做了笔录。

现在,让我们仔细还原事故经过。

船老大,本地渔民,六十出头,以打鱼为生。在那个出事的*昏,他心情喜悦,喝了两盅小酒,然后驾驶着他的渔船开行在他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海域。这片海域,他再熟悉不过,因为当地是潜水胜地,在近海海域开船的他,深知需要谨慎驾驶,换在平时,他一定不会对眼前那个大浮球视而不见,大浮球在海面上的意思就是——这里是潜点,水面下有潜水员。或许因为酒精,或许因为那天是他孙女的生日派对,他打心眼里希望快一点开到码头,加入孙女的派对。然后,就在距离海面大浮球仅3-4米的地方,渔船的螺旋桨遇见了我和F。

听说过酒驾,酒驾渔船还是头一遭。据R教练回忆,船老大当时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撞了人,直到R教练大声呼喊“stop”,他才掉转船头回来。

我和F真的该庆幸,这只是一艘小渔船,螺旋桨也只有巴掌大,也感谢海水强大的阻力,使得螺旋桨割伤的深度并不那么深。就当我暗自庆幸的时候,R教练告诉我,螺旋桨切断二级头的位置,距离我的头部,其实不到20厘米。(文末有图为证,潜友一看便知)

整个世界,再次开始晕眩。

谈判

酒驾船只伤人,并且在已经有潜水浮球划定的公开潜水水域,在菲律宾也属公诉的刑事案件,很快,船老大就被拘押。

船老大有8个子女,医院照顾了我们一天,给我们买好吃好喝的,然后坐在角落里抹眼泪,哭得我于心不忍。再然后,其他兄弟姐妹连同女婿孙女都来了,对我和F的遭遇表示慰问。在天主教的菲律宾,他们的眼神是真诚与善意的。

我和F也表达了善意。赔付在菲期间的医疗费用,此事便不再追究了,我们也不会再提起诉讼。虽然内心复杂,但我和F还是理性希望把这件事定义为海域意外事件,更重要的是,我们不想背负这段惨痛的经历,越早翻篇越好。大姐的表现,显然是同意了我们的诉求,开始给我们结算药费。但很快,她发现自己能力微薄,因为,医院的账单出来了。

我和F的手术、住院、药物、餐食费用,总计约26万比索,换算成人民币大概是元。听到这个数字,其中一个女儿开始哭泣。对于一个子女众多的菲律宾家庭(天主教国家不允许堕胎,一家七八个子女很常见),我原以为分摊到每人不到元人民币的费用,应该不是一件能让天能塌下来的事儿。八个子女中,有两人在我们住宿的潜水中心工作,大姐是客房保洁,还有个儿子负责开船,按照每人0-元人民币的月薪,相当于每个子女承担四五个月的工资。难吗?不难。难吗?很难。

子女们纷纷离开病房,说是要开个家庭会议商量如何赔付。大约一小时后,风云突变。我们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英国佬,声称是肇事船老大的雇主,内容大意是:“你可以通过法律途径控告我的当事人,在法庭宣判前,我们不会做任何赔偿。”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们晓得我们会很快搭飞机回国继续治疗,再回菲律宾纠缠这件官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为了元,值吗?

打国际官司

值,必须值。感谢这位言之凿凿的英国佬唤醒我和F身体里久违的尊严。如果我和F放弃诉讼,船老大将在拘押一段时间后不日释放,接下来的赔偿事宜也等于宣告主动放弃。住院期间,我们曾致电中华人民共和国驻菲律宾使馆,感谢使馆工作人员的关切及提供的法律援助。

也有朋友问及,飞菲律宾出庭,即使赢面大,对方还是声称没有赔偿能力,又该如何?我和F的想法是,赢下官司,获得潜水者的正当潜水权益及尊严,同时避免此类事故再次发生。未曾想,不到一个月,再次有潜水者遭遇螺旋桨事故,而且,这一次决绝到无法挽回。

说明一下我和F的伤情。本人右手及右臂遭4道割伤,手腕动脉被割断,失血近0cc,桡神经浅支断裂,缝合35针,至今手背皮肤无知觉,需要漫长的恢复过程。F的伤情是,左臂深度割伤,肌腱及神经受损,四指下垂无法自主活动,回国后又花费元进行二次手术,接合肌腱,如今还打着石膏,同样需要漫长的恢复过程。

预防船击的方法

写这篇文章,并非为了博取怜悯和声援,而是出于一个当事人的真诚警示。来自海面船只的风险,远远高于海底的鲨鱼,当你熟练掌握水下所有安全事项的同时,记得在每次潜水的最后一步——出水时,切莫松懈。以下是综合了各位潜水前辈建议之后罗列的安全出水参考,希望对大家有用,也欢迎潜友补充纠正。

一、每次下水,一定带好象拔,并熟练掌握象拔技巧。

二、在岸潜或近海航区潜点潜水时,一定跟在潜导附近,潜导先升象拔出水,你再出水。

三、若万一真的忘记带象拔并落单,需要单独出水,使用备用气源朝海面打气,强大的海面水柱对于过往船只有很好的识别和警示作用。

四、出水时,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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