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小时候,普通家庭大多没有旅行的概念。偶尔出游,也是跟着出差的父母假公济私,按照工作路线走,谈不上什么旅行。除了乏善可陈的新闻联播,也没有渠道了解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
直到高考,北京上海广州这些大城市,我都通通没去过。也没有概念。
说来汗颜,但现在想想,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时,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想过怎样的一生,不知道世界上有那么多丰富精彩的人生可以拼命努力去接近。
对我这样一个从小就顽固不化、从不人云亦云的小孩,没有被看到的世界,就相当于不存在。要好好学习走向远大前程的教诲,显得非常苍白,没有任何说服力。因为不知道学习能引领自己走到哪里,那里又有什么是值得努力的。
理所当然,在最关键的那几年,我是个差生(曾经专门写过这篇文章,在母校校刊上登载,听老师说,竟然自己也成了孩子们逆袭成功的榜样)。
从性格上来说,见少识寡的童年少年,也铸就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被动思维和消极做事方式。几乎从来没有因为“向往美好未来”而去主动争取,却总是因为“逃避这让人绝望的小地方”而产生了消极动力。
因为,更好的环境、更精彩的人生,压根儿就没“见过”。
屡屡考前抱佛脚一举成功,多半是因为急迫的逃离愿望;后来的几十年,也都曾明里暗里和这种绝望感做斗争。
从考上大学到读完博士那些年,旅行成为可能,远方、冒险、旅行,成为人生关键词。许多次省下口粮不辞辛苦千里迢迢火车硬座出行,直到看遍各类风光,对远方再无好奇,断了执念。
现在,旅行成为家庭和个人的常态,身边许多朋友都是旅行达人。有的属于一个月不出远门玩一趟就会疯的那种重度旅行病患者;有的常在朋友圈喊话再不旅行要憋死啦;还有的朋友会把旅行当作放空和疗伤的阶段性良药。
对现在的我来说,美景美不过想象,奔波好不过安静,旅行敌不过宅着。毕竟,杂书、美剧、井然有序的舒适生活,也是非常有影响力的啊。
却也常常旅行。有时是因为责任,父母公婆年龄大了,出国不便,需要人陪;美伢也渐渐成长,需要锻炼外出的能力。
偶尔也会有姐妹们邀约,抛开家庭孩子,难得的疯玩几天(这恐怕是最痛快的旅行,但有了美伢以后,这么自私又开心的旅行只有一次。如此看来,自由的中老年生活也是值得期待的啊)。
这几年,带孩子旅行比较多。常看到各种文章在写带娃旅行的意义,还有人在讨论需不需要带孩子旅行,又长又充满大道理,讲真,我真的看不下去啊。
大多数时候,都靠直觉去做事,
所以,也并不常去想“意义”这种宏观的问题。
需要什么意义?对于美伢走遍各地的旅行,我希望的状态就是使劲儿疯玩,我希望的结果,不过就是“见过”而已啊。
她见过一夜飞机就能从寒雪隆冬进入炎炎夏日。
她见过稀奇古怪的树木和花朵,见过真正纯净的蓝天和棉花一般的云朵,见过各种好吃的难吃的食物。
她见过许多处清澈的大海,曾和无数小鱼嬉戏,感受身边环绕的小鱼轻啄她手里的面包。后来她告诉我,当时快乐地想要尖叫。
她见过漫无边际的深海里,成群海豚在快艇边飞跃而起,矫健的人们穿着潜水衣,如人鱼一般去追海豚,人与自然和谐得宛如天成。
她见过各种肤色的人们,他们大都充满善意。
她见过信仰宗教的向导爷爷,虔诚地准备祭祀用品,娴熟地祷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虽然身边熙熙攘攘,那一刻却仿佛天地静默,我悄悄看她,即便不知所以,她也不由得面容一紧,肃然起敬。
她见过许多腰弯如虾米的欧美老夫妻携手旅行,
也见过许多如夏天灿烂花朵的年轻人,恣意享受人生。
见过觥筹交错的酒会,
也见过生活困难的人们,小孩穿衣破烂,大人勉力维生。
她见过妈妈每一次独自处理出行事宜,自信平和地与外国人相处、交流。
(作为应试教育的恶果之一,口语实在说不上流畅,那也没关系,说不明白的可以比划,比划不清楚的还可以借助手机软件。)
她见过妈妈周济穷人、善待小动物,
也敢于处理旅行之中的不愉快事件。
总之,她从没见妈妈胆怯过。
(感谢美伢,如果没有她,我也许没发现自己有那么多面对陌生人的勇气。)
渐渐地,她也有了些变化。
从第一次有人对她笑着说“Hello,Summer”时紧张不安缩在我身后,到现在可以主动给酒店服务人员微笑打招呼,甚至可以和语言不通的叔叔阿姨玩游戏,也能主动在旅行中结交大小朋友。
越来越独立,虽然在家里还是个撒娇黏人的小宝贝,出门在外却格外让人省心,能吃能睡,体谅大人,从不挑剔,从不娇气,勇于挑战,喜欢捂着小心脏边说紧张边小心挑战各种带刺激性的游玩。
人人平等也不平等。平等的是我们同享空气阳光,也都可以尽量做到自信美丽;不平等的是,人们难免因为职业和贫富被划分出阶层。
享受美好,也看清现实。
这些,有的她已有体会;有的,不用我说,她也将慢慢了解到。
而我们普通人家的小孩,能选择的路有多少,帮助世界的能力有多大,更大的决定权,在自己手里。
我也在慢慢等待,她内在力的觉醒。
不觉醒也没关系,做个温暖善良的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
每次出游,都会在国外看到一些在当地打工的中国年轻人。
有向导,有翻译,有酒店工作人员,期限可能是半年或者一两年。他们大都努力、阳光。
前些天我们在毛里求斯,酒店里中国游客极少,却有个中国女生在前台接待。她来这里一两年了,合约快要到期,届时她就要回国啦。
看着那个文文雅雅面容安宁的女孩,觉得,有几年这样的人生经历真是不错啊。
对我来说,见过越多这样选择丰富的年轻人,就对美伢未来的人生越少焦虑。
非要按照统一的模式去生活吗?我看未必。
如果在一份稳定又无趣的公务员工作和一个为期一两年的国外工作合约做选择,放在年轻时代,毫不犹豫我会选择后者。
我也鼓励美伢由心而发,做出自己的选择。
说起来也可能是自己太懒惰,我从来没有抱着功利心带孩子去旅行。
去一趟卢浮宫就得学会欣赏艺术?去一趟伦敦就得了解大英博物馆里文物的历史?去一趟剑桥就得立下非此处不可的升学志向?
不知道有没有天才小孩能有这样的异禀,对贪玩的我和目前的美伢来说,恐怕要对这样的旅行大呼无聊了。
只会在每次出行之前,搜一下当地的资料,面积、归属国、人口、人种、语言构成、特产,和美伢说说。她记住也好,记不住也罢。
余下的,就是拼命的玩耍,和尽可能自己去体会了。
美伢七岁多了,去博物馆、文化馆、图书馆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喜欢的恐龙博物馆、科技馆里的天文馆倒是去过好多次。别的博物馆,转不到半小时就不想呆了,也从不勉强)。
家门口守着国家图书馆,除了进去看过插画展览,还没正经进去看过书呢。
当然不能厚颜无耻地说这是对的。
只是,人有很多种成长方式,在孩子的内心觉醒力尚未显露之时,我并不希望,所有人都按照一个模式去培养下一代。
见过,就是成长之一种。
(许多人会说,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陪孩子到处去玩啊。
没关系。下班回家,陪孩子看看书,看看电影,给孩子讲讲外面的世界吧。
许多人会说,我有时间,可是没有钱,不能带孩子去玩啊。
那么,你还有时间刷